大青山是种茶之地,处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茶庄。

其中,以陈员外和林员外两家的茶庄规模最大。陈员外为人和善,经常扶贫济困,铺路造桥,造福乡里;而林员外恰恰相反,为人刻薄,吝啬成性,人称林扒皮。两家的茶庄规模不相上下,产出的茶叶也在伯仲之间,竞争格外激烈。

这日,陈府外来了一个老头儿。

这老头儿见了陈员外,开口便道:“敝姓王,岭南人氏,无儿无女,孤寡一人,本以种茶为生,无奈家乡发大水,只得舍家弃业,只身流落至此。听闻员外爷素有善名,特来投靠。小老儿还有力气,只要有口饭吃,其他的都不计较。”

陈员外忙道:“老人家过谦了。看老人家这双手,可想而知也是精通茶道之人。府里正缺人手,若是不嫌弃,大可留下。只管饭而不给工钱,这不是我陈府会做的事。老人家放心,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工钱。”

王老头千恩万谢,从此便在陈府里安定下来。

陈府新辟了一小块地种茶,正愁无人看管。王老头是精通茶道之人,陈员外便让他管理那块小茶园。王老头倒也尽责,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松懈。大半年过去,这新辟的茶园产出的茶叶竟然比其他茶园的好许多。

到了品茶那天,陈员外将各处收上来的茶叶分别冲泡后,一杯杯品尝。尝到最后那杯茶时,顿时两眼发亮:“妙,妙!这是何处收上来的?”

王老头上前一步,抱拳道:“这是小老儿那小园子收上来的。”

陈员外连连点头:“老人家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这茶叶长得比别处都好,且味道清香,余味悠长。若非精通之人,绝无可能养出此等好茶叶!”

王老头忙说:“过奖,过奖。”

陈员外沉吟了一会儿,便说:“这样吧,老人家若是不嫌弃,以后我这陈府名下大大小小的茶园都归老人家管。当然,工钱也会跟着涨。”

王老头连忙道谢,说日后自当尽责。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陈员外和两个儿子正在用膳,二少爷埋怨道:“爹,你怎么让个疯老头来管茶园?下人说了,这疯老头成天疯疯癫癫,只会在茶园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唱的是什么调?别人还以为咱们请的是个唱戏的戏子呢!”

大少爷却说:“这我也听过,老人家确实像是在唱戏。不过,高人自有高人的手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让老人家管茶园,咱们就顺着他的法子。而且,不管他是不是唱戏,只要他能种出好茶叶,唱戏又何妨?”

一听这话,陈员外连连点头:“正是如此。这老人家身世可怜,孤寡一人,就算干不了活儿,咱府里多口人吃饭,也不碍事。以后,这话都休再提起。”

二少爷听了,面露不快,闷头吃饭。

几天后,又到了交货的日子。今年接了几笔大单子,所以陈府上下都格外忙碌。好不容易把茶叶都装箱,正要运出去,王老头却站出来道:“慢着!”

陈员外一愣,问:“老人家有何要事?”

王老头道:“今日,少不得要耽误员外爷片刻了!这几日来,府里上下人等无不议论纷纷,说小老儿举止怪异,终日吟唱不止,有碍风化。这些话,小老儿听在耳里,但也不当回事。可如今,有件事却不得不请员外爷答应。”

陈员外道:“这事我也有耳闻。不过,我已吩咐下人,不得再有闲言闲语。若是老人家介意,我自会严查,但凡有嚼舌根者,严惩不贷!”

王老头说:“小老儿所求之事,并非此事。适才这么说,只因小老儿也觉得该给员外爷一个交代。小老儿终日吟唱,并非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相反,这是小老儿祖上秘传的茶语之术。以此术在茶树林中吟唱,便可令茶叶生长加速,且口感脱俗。若非如此,何以小老儿所种之茶,后来居上,反倒拔得头筹?”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大少爷说:“这茶语,闻所未闻,不知为何术?”

王老头道:“顾名思义,所谓茶语,便是能与茶树沟通,明其心意,促其生长。茶树之一举一动,婆娑摇曳,均有其特定含义。精通茶语,自然能与之心心相通。也正因如此,才能令茶叶更胜一筹。”

陈员外道:“这茶语之术,尽管闻所未闻,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此奇术也不足为怪。老人家身怀奇术,技高一筹,令人佩服。”

王老头却呵呵笑道:“小老儿说这话,并非想自吹自擂,实有一事相求。昨夜,小老儿听得茶树之语,说今日这茶叶中,混进了劣等茶叶。若是运出去,只怕陈府的名声败坏,从此遭人唾弃。所以,还请员外爷开箱验明。”

原来刚才王老头说了一堆话,就是想让陈员外开箱验茶。陈员外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

陈员外沉吟起来,但二少爷却跳了起来,指着王老头道:“你这老头儿,是何用意?我陈府待你不薄,你反倒在这时刻说三道四。谁不知道我陈府做生意一向是童叟无欺,怎么会以劣充好?”

王老头道:“小老儿深感陈府大恩,所以才敢有此举动。开箱验茶,不过片刻,误不了事。可若是流出去,只怕后悔莫及。”

二少爷还想说什么,陈员外摆了摆手:“就依您吧!这批茶叶比预定时间提早完成,如今开箱也误不了事。”

接着,陈员外指挥众人,将其中的几个箱子打开。哪知,打开一看,陈员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接着,他走到一个箱子前,抓了一把茶叶,放在鼻尖细细一闻,脸色顿时变了。

大少爷也上前一看,惊呼道:“茶叶怎么被调包了?”

箱子一一被打开,里头的茶叶十有八九都被换成了劣等茶叶。陈员外不禁面有怒色。

大少爷沉思片刻,便道:“茶叶是昨晚包好的,今早装箱。但在装箱前,我已一一查看,确认无误,这才装箱的。显然,在装箱后这段时间里,有人将茶叶调了包。”

陈员外道:“损失茶叶,倒在其次。关键是,这劣等茶叶一旦流出去,对我陈府的名声将是一大打击。日后,只怕声誉一落千丈,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接着,陈员外大手一挥,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不必再提。”

陈员外指挥府里的人换了批上好的茶叶,重新包好,一一装箱。直至将茶叶搬上船,这才放心。

夜里,陈员外将二儿子叫到跟前,还未开口,却猛地就是一巴掌。

二少爷被打得莫名其妙,嚷道:“爹,怎么打人?”

陈员外“哼”了一声,道:“还要我明说吗?茶叶被调包的事,你心里最清楚。从装箱到上船,这段时间只有你一人在旁边。别人就算想调包,也没这个机会。我陈府和林扒皮一向是对手,林扒皮手段卑劣,我一直防着他。可没想到,防虎防狼,却难防家贼;防得了林扒皮,却防不了你这个逆子!”

二少爷摸着脸颊,恨恨道:“凭什么断定是我?”

陈员外咬牙切齿地说:“不只是我,还有你大哥,王老爷子,以及陈府上下,谁不是心如明镜?谁有这个胆量,谁有这个机会,除了你,还有谁?大家没有当面揭穿你,只不过因为你是二少爷,看在我这张老脸的分上,给你一个台阶下,不愿让你当众难看。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此时,二少爷才显出惊慌的样子,扑通跪下,痛哭道:“爹,我知道错了!我也是不得已,被迫为之。前阵子赌输了钱,对方逼得急,说不赶紧还上,就要斩断我的手脚。没办法,我只好把茶叶调包,用好的茶叶去抵钱,这才把债还上。” 

陈员外气得直哆嗦:“你这逆子,从小就不学无术。我陈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你大哥一人在管。以后,也是如此。就算我百年之后,陈府也是你大哥当家,没有你的份儿,也不准你再碰一下茶叶。若是你痛改前非,你大哥不是没有容人之量,自然会给你机会;若不然,你就在陈府混吃混喝,随你的便,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从那以后,二少爷倒是安分了一阵子。

可没多久,府里的人发现,二少爷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有时,他就在院子里踱步,眉头紧锁,唉声叹气;有时,夜深了,二少爷不睡觉,一个人在外头溜达。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改善。

这天,王老头到二少爷住的别院,送上了一个锦囊。二少爷盯着锦囊,没有接过去。王老头说:“二少爷,这是小老儿独家秘制的茶叶锦囊,可宁神定气,有安眠之效,还请二少爷笑纳。”

闻言,二少爷才接过锦囊。

王老头还想说什么,二少爷挥挥手,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出去吧。”

见状,王老头只得点点头,转身离开。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这天清晨,陈员外刚起来,就看到管家慌慌张张冲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出事了,老爷!”

陈员外心里一颤,管家一向是沉稳的人,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管家一进来,就喘着气说:“老爷,不好了,林扒皮死了!”

昨日还见过林扒皮,两人一阵唇枪舌剑,怎么会死了?难道是横死?在大青山一带,陈家和林家一向是对立的。林扒皮若是意外横死,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到陈员外头上。毕竟,敢动林扒皮的大概也只有陈府了。

陈员外正想让管家冷静一下,哪知道管家却爆出另一句让他跳起来的话:“林扒皮死在咱们后山的茶园里!”

陈员外带着管家,匆匆赶往后山的茶园。到了那里,知县大人带着仵作已经赶到了。仵作正蹲着验尸。

过了一会儿,仵作起身对知县大人道:“禀大人,林员外本有心悸症,受到刺激或惊吓时,容易引发心悸症,导致呼吸困难。卑职发现林员外的时候,他被层层的茶树叶包裹着,密不透气,而且瞳孔放大,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由此可以推测,林员外应该是受了惊吓,引发心悸症,导致呼吸困难,然后又被层层密不透气的茶树叶包裹起来,活活窒息至死。”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惊讶不已。

知县大人转身对陈员外道:“陈员外,虽然你一向为善一方,是大善人,相信这事情应该也跟你无关。但林员外死在贵府的茶园里,恐怕和陈府的人脱不了干系。”

这时,陈家二少爷却上前一步,对知县大人说:“大人,请恕小民直言。林员外死状如此诡异,且全身被茶树叶包裹,封住口鼻,以致死亡。陈府上下,有这本事的,恐怕只有一人。这人,相信知县大人也应当有所耳闻。”

话音刚落,陈员外顿时怒斥:“胡说!”

知县大人对陈员外摆摆手,沉思片刻后,说道:“本官也知道,贵府有一位精通茶语之人,能以茶语驭茶树,使其为己用。若是如此,恐怕此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王老头身上。

此时,王老头走上前,看了看林员外的尸身。仵作正欲阻止,知县大人摆摆手,示意随他去。王老头看了一会儿,便直起身来,对知县大人道:“禀大人,小老儿已经知道凶手是何人?”

这话一出,现场哗然。

王老头拨去茶树叶,抬起林员外的手,从他的指甲缝里抽出一些东西,放到知县大人的眼前。知县大人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丝?”

王老头道:“不错,正是。不过,这丝线并非一般丝线。昔年,小老儿还未到这里时,曾利用茶树和其他树嫁接,想培育出一种新的茶树品种。可惜,新培育出来的茶树,其叶苦涩,难以饮用。但是,这种新茶树之叶,虽不能饮用,却有安神定气的功效,可助睡眠、定心绪。于是,小老儿将茶树叶摘下,抽丝剥茧,只用叶片的脉络,费尽苦心才织成了一个锦囊,又在锦囊中装进了这种新培育的茶树叶。前些日子,我见二少爷终日烦躁不安,便将锦囊赠与他。那几株新培育的茶树后来都被大水冲走。因用处不大,小老儿也未再培育那种新茶树。可以说,在这世上,有这锦囊和那新品种茶树叶的,唯有二少爷一人。”

听到这里,二少爷跳了起来:“你个老匹夫,血口喷人!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可以有第一个锦囊,也就能做出第二个。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栽赃?”

王老头不说话,又从林员外的手中抽出了几片干枯的茶树叶。

林员外身上的茶树叶大多是新鲜的,颜色还是鲜绿的。唯有抽出来的这几片却早已干枯。王老头将这几片茶树叶递到知县大人跟前,说道:“大人,请仔细看看,这茶树叶和平常的茶树叶可有不同?”

知县大人接过茶树叶,细细一看:“不错,从形状上看,确实和一般的茶树叶差很多。”

王老头道:“这就是小老儿昔年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茶树。这世上,再无同样的茶树,自然不可能有同样的茶树叶。林员外指甲间的丝线,还有手里干枯的茶树叶,显然是在搏斗挣扎的过程中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凶案发生在昨夜,凶手为了栽赃给小老儿,就得把现场布置成这样子,让人以为林员外是受了惊吓,接着被人操纵茶树,以层层茶树叶封住口鼻,所以才致死。这一切,都颇为费时。而短短一夜之间,要做到如此,已是仓促不易。所以,凶手想必还来不及处理锦囊,甚至还没发现。就算小老儿能做出第二个同样的锦囊,但只要谁的锦囊上有抓破的痕迹,且漏了茶树叶,那人自然就是凶手了。”

二少爷脸色大变,抬腿就想跑,结果被衙役们抓住了。

陈员外面如死灰,叹着气道:“逆子,你为何要干下这滔天大罪?”

二少爷恨恨道:“事已至此,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哼,你偏心大哥,要把家业都给他,我可不服。正好,林扒皮早就惦记着陈府的茶庄了。我就和他谋划,通过我当内应,以劣等茶叶充当上等茶叶,败坏陈府声誉。这么一来,就能把陈府弄垮。之后,在林扒皮的支持下,我就可以踢走你们,独占陈府。可没想到,这个计谋却被姓王的老头儿破坏了。当然,我跟你说的欠债之事,也是编出来的。后来,我约了林扒皮,在这个园子里密谋。没想到,林扒皮欺人太甚,步步紧逼,说日后若是成事,要分陈府六成的茶庄,只留给我四成。我们起了争执,哪料到在争吵的过程中,林扒皮的心悸症发作。这时,我就想到了一个嫁祸的方法。把这里的茶树叶摘下来,抹上特制的黏液,再将茶树叶一层层裹住林扒皮的口鼻和全身。这么一来,林扒皮就被活活闷死。如此诡异的死状,只能让人联想到姓王的老头儿所为。而王老头和大哥一向都是一伙的,大家自然会认为,他一个老头儿没这胆量,背后肯定是大哥指使的。如此一来,一箭双雕,既除去了林扒皮,又能一举除去大哥和王老头。最后,这陈府自然只能由我当家了。”

众人一片沉默。没想到,二少爷的心肠歹毒至此!

王老头道:“其实,你第一次和林扒皮勾结时,我就发现了。当时,见你们偷偷摸摸,就觉得要坏事。所以,才假托茶语,揭穿你们的阴谋。后来,给你锦囊,一是为了修复与二少爷你的关系,二来也是借这个机会,劝你悬崖勒马。哪知道,你执迷不悟,枉费了陈员外和小老儿的一番苦心。”

知县大人道:“假托?难道,茶语之事并非属实?”

王老头道:“怪力乱神之事,岂能当真?小老儿口中所吟唱的,并非茶树之语,也不能驾驭茶树为己用。所谓茶语,其实不过是一种音律。以音律促万物生长,古人早已有所提及。小老儿一直苦心钻研以音律促茶树生长的奥秘,经过几十年的反复试验,总算小有心得。所以,茶语不过是一种可以促进茶叶生长的音律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功能。”

知县大人道:“原来如此。所谓怪力乱神,不过是人内心的妖魔而已。”

知县大人指挥衙役押着二少爷,抬着林扒皮的尸身回了衙门。

陈员外老泪纵横,大少爷也红着眼眶,默默无语。

王老头道:“员外爷,小老儿这次令二公子……”

陈员外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子不教,父之过。这些年来,我太纵容他,才会使得他一错再错,最后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自作孽,不可活。这等孽障,若是留下来,最终只会害人害己。也罢,如今这般,未尝不是不幸中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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