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霍姆林斯基对于学习有困难的学生,是十分重视阅读教育的。在第五条建议中,总体还是谈怎么样节省教师时间。本质上还是减少有学习困难的儿童。和第六条的后进生转化建议是一样的:阅读阅读再阅读。

后进生的转化,涉及三个问题,第一个是转化策略,第二是转化的心态,第三是转化的结果。

第一个策略问题,苏氏说得明明白白,就是阅读。中小学,怎么强调阅读都不过分。但是怎么进行阅读,这个孩子和那个孩子同是后进生,能用一样的阅读法吗?

苏氏说的策略,要在基础教学大纲之外,还要有另外一套阅读的教学大纲。我在很多年前读他的这一建议时,就印象深刻。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把成功与失败都归之于收获吧。

我曾经在班级里设置了三套“教学大纲”,除了苏霍姆林斯基所谓的基础和课外阅读,另有私人化的阅读书目和定制化的个人跟进。但这一点上,没有办法全面铺开,可以在班级里实现部分同学,尤其是后进生中的部分。

第二套的阅读教学,主要是师生共读,这带有一定的强制性——我一直强调自由化阅读,但是师生共读也有它的必要性。最主要是可以塑造共同的记忆,一本书未必每一个孩子都喜欢。但是,都喜欢的也未必就是值得读的书,所以这一点上还需要和学生达成共识。

苏氏说:“我总是注意给每一个后进生挑选一些供他们阅读的书籍和文章,这些书刊都是用最鲜明最有趣最引人入胜的形式来揭示各种概念、概括和科学定义的。应当让这些儿童的头脑里产生尽可能多的关于周围世界各种事物和现象的疑问,让他们带着这些疑问来问我——这是对他们进行智育的十分重要的条件。”我谨记这段话,于是我有了第三套教学大纲,其实不能叫大纲。我经常说成是“秘密约定”。

记得之前班级里就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和科任老师的矛盾很多,我几乎天天都能收到科任老师的“告状”。我也无力来应付了,和他私下约定,读完哪本书,我可以给他减一定量的语文作业,还有我给他的书籍奖励。在与他沟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故作神秘。有时候,也会堵他读不完哪本书,或者鼓励他读完哪本书——激将与鼓励法并用——读完之后我输点零食或者小礼品。这个方法,最大的好处在于“私密性”,读完之后,哪一天我会隆重地在班级里表扬,谁谁谁,最近读了那么难的一本书,那都是高中生读的,他读完了,多么了不起——全班其他同学并不知道这本书的阅读,是我们师生之间的秘密约定。再邀请他来做班级分享,提前做好课件,我也帮忙出点主意。指导他的课件。甚至还让他私下在我这里先讲一遍。到班级分享的时候,已经是非常成熟和自信了。这位混小子,所收获的成功感就会爆棚。通过一年的时间,他可以说疯狂爱上了阅读。

教育之难就在于与极其复杂的人打交道,还是最需要细心呵护的孩子打交道。比如,同一个方法,面对两个极其类似的同学,适合这个,未必就适合那个。看起来有时候表面很相似,其实本质上会有很大的不同。郭德纲说教徒弟,有一个话糙理不糙说法:一个猴有一个拴法。确实如此。

比如,我曾用《十万个为什么》引导一个后进生阅读,把他的浑身难以发泄的精力转化到阅读上来,获得成功,他醉心于科技类图书的阅读——我的科技书读得不多,让他在我面前有了很大的满足感。但是,我用同一个方法去启发另一个学生的时候,效果不如人意。前一个孩子在阅读上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只是欠缺一个老师的点拨与激励。所以,此时所谓的后进生,应该叫做“沉睡生”,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前期的家庭教育,阅读积累,等等。他只是欠缺一个唤醒者。恰当时候出现的那个老师,就是那个唤醒者。后一个可能本身就是在数年的学习中,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阅读积累,缺乏良好的家庭教育,甚至有存在身心不健康的情况,此时此刻,需要做的阅读教育,就不能照搬前一种方法。或者,阅读转化的策略,可能就会失败。

我爱看《大宅门》,经常以教育的眼光去看。看过很多遍,想起了其中的一次教育,与之类似。白景琦当年也是混小子,气走的私塾先生都快一打了。后来,他的母亲白文氏将其托付给百草堂中许先生和涂二爷,去安国办药。两位先生惊闻老东家托付如此任务,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但白景琦此去,算是开了眼,长了见识,也可以说,深刻改变了白景琦的一生。后来,白景琦以同样的方式,把长子白敬业同样托付给两位老先生,白敬业却吃喝嫖赌,涂二爷与许先生老泪纵横以提交辞呈的方式来表示对老东家交代的任务未能完成的愧疚。

我想,白景琦类,也“沉睡生”,他们只是差一个唤醒者。涂二爷许先生就是他生命的唤醒者。地狱这样的学生,如果有幸,我们唤醒了他,也不必沾沾自喜。教师大可不必贪天之功。这么说,自然不是撇清教师的责任。教师的自我完善,是永恒的主题(下次谈《教学勇气》时再来聊这个话题)。白敬业一类,自然不是不可转化,只是需要更多的机遇与助力。比方说,可能需要家长的参与,甚至有时候需要心理教师乃至心理医生的参与。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马修通过音乐,唤醒了那么多沉睡的美好生命,毕竟还有一个放了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学校。

什么样的后进生最难转化?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中说到,“被娇宠的儿童多会期待别人把他的愿望当法律看待,他不必努力便成为天之骄子。通常他会认为:与众不同是他的天赋权利。”大师还进一步说:“被宠坏的孩子长大以后,很可能成为我们社会中最危险的一群。他们有些人会严重破坏善良意志。”转化之难,就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教师不是万能的。不可凭借一己之力转化所有的后进生,教育之难,就在这里。所以,就必须涉及到转化的心态。

说到这里,不免感慨。我们这个时代节奏太快了。我们总是等不起,也总是慢不起来。教育又恰好是慢的事业。外加生育制度的影响,每家每户孩子就一两个,导致家长对孩子的期望着实过高。也就是说,家长们很难有把自己孩子定位于培养一个幸福的普通人的观念。正因为期望与孩子的实际水平反差太大,会导致孩子微小的进步容易被忽略,家长会把这些来自不易的进步当成理所当然。其实,每一个进步的背后,可能孩子或者老师都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一个从未考过九十的孩子,好不容易考了九十,对他是一种莫名的喜悦。但家长可能就会问:班级超过九十的有谁?孩子竞选了副班长,家长问:班长是谁?我们很容易忽略孩子背后的努力。

所以,我们转化后进生,不能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一定要把后进生转化成班级里最优秀的或者突飞猛进的那种。这是最要不得的心态——也就是说对转化结果不能抱有太大期待。苏氏在这一条建议中,举例说明自己如何转化费佳,他成为了中等技术学校的学生,成为了一名高度熟练的专家——机床调整技师。苏氏用五年时间转化的这个孩子,也是转化成幸福的普通人,有一技之长可供他幸福生活。

我从苏氏的字里行间感悟到了把费佳转化成幸福的普通人的那种喜悦。同样,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的第十一章结尾说:我们对于一个“人”的所有要求,以及我们能够给他的最高荣誉,就是他必须身为良好的工作者,所有其他人的朋友和爱情与婚姻中的真正伴侣。一言以蔽之:他必须证明他是人类的一个良好伴侣。

所有的转化,不是将后进生转化成什么一等奖和学霸君,更不是什么科学家文学家,只是良好的工作者。

除了阅读策略,苏氏在《要相信孩子》这一书中,谈到了另一个转化的策略:劳动教育(下次再细谈劳动教育)。“顽童”柯利亚是一个遭遇极其不幸的孩子,家庭也是残缺不全。通过劳动教育,“经过十年的努力,学校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有高度觉悟的人,一个诚实而忠厚的人。”费佳是五年,柯利亚是十年。所以,对于后进生的转化,是急不来的。在转化的过程中,要摆平心态。苏氏举例的费佳成了机床调整技师,柯利亚也只是去了农场工作。他们转化的结果,是幸福的普通人,良好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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