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前的四点声明
1. 由于默认主要受众是职场人,因此尽可能把重点放在单人就可以完成的学习方法上。
2. 由于本人从事的是影视行业,所以难免举的例子大多和影视行业相关。
3. 分享的内容不针对应试。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考过试了,而且市面上有无数机构和个人比我更善于针对具体考试进行辅导和帮助。
4. 最重要的一点:年龄和天分的差异的确存在,但绝对不足以成为阻止你去学习语言的障碍。
以移民为例,不论在哪个年龄段移居到另一个国家的人,不论教育背景和天资,在若干年后都会对当地语言有一定掌握,即使他们每天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全部华人的地下工厂工作。
同时,我身边有不止一位30岁之后才认真开始学习某一门语言、并成功掌握的人,其中一位是60年代开始自学的。当时的学习条件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可见年龄,甚或学习条件,并非借口。
听说读写
这是学习所有语言的四个部分。我把它们分为两个级别:听和读,写和说。
听和读是相对基本的部分,是吸收和内化语言的过程。两者中听更为基础。
听力训练的功能在于创造语言环境,培养语感。所谓“语感”包含两个方面。
“语感”的第一方面叫做“发音”,发音规则是任何年龄都可以调整和纠正的。
举例来说,我小时候认识一些外国语中小学的学生,他们有英语为母语的外教训练发音,因此发音纯正;而我所在的中小学是普通学校,大部分学生并没有条件接受强化的发音训练,因此直到高中毕业,英语发音并不出众。但是,我发现,大学毕业之后,有相当一部分同学的英语口语有了很大进步。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上大学那会儿正值互联网的兴起让国外的影视剧资源变得相当易于获得,而比高中生活轻松得多的大学日程表,让很多人有时间沉浸在英美电影和美剧中(当时英剧还没那么流行),比如风靡一时的《老友记》以及《欲望都市》。这么四年看下来,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当然,通过听力训练来提升发音水平的前提是,听力材料的阅读者/发音者,其本身发音要标准。如果不是为了特殊目的,尽量选择比较中正和普通的发音。如果中国人初学英语就学个苏格兰口音,也会有点尴尬吧……
“语感”的第二个训练方面,可能很多人不会一下子就想到。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大家可以猜一下。
设想一个五岁的中国小孩,会讲普通话但没上过学。有一天这孩子想要打游戏,ta会说:
“今天我想打游戏”;或者,
“我今天想打游戏”;或者,
“我想今天打游戏”,如果ta想强调“今天”的话;甚至,
“我想玩游戏,今天!”
但是ta永远不会说:“我想玩今天游戏。”
为什么呢?难道这个小孩对主谓宾定状补特别熟悉,知道时间状语不能放在谓语和宾语中间吗?
当然不是。孩子永远不会这样讲,是因为ta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讲。
所以,“语感”的第二个训练方面是“语法”,当你积累了大量的英语听力训练后,你会对英语的语法结构非常熟悉,而且这是比直接解剖语法规则更有机的学习过程。这种学习方法的前提是必须积累大量听力素材,作为一种供你搜索的库存。没有听过的句式先不要用,也许不久之后,随着素材库的扩展,你就听到了,到时候可以安心使用。
我对听力训练有两点要求。
第一, 选择发音标准的听力材料,不要迷信nativespeakers。如果你想学WASP口音,却一直听德州人或是底层黑人讲的英语,那也是南辕北辙的。如果你自己无法判断,请一个能判断的人帮你挑选。
第二, 听力材料的难度最好稍稍高于你的水准,保证会出现听不懂的部分(以20-30%为宜),同时必须有文本可以参照,便于复盘和记忆。对于用碎片时间学习的职场人,这一点尤其重要。
阅读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在于扩展词汇量。说到扩展词汇量,我们在学生时代经常听到或看到有人背单词。我不反对背单词per se,但我反对一种背单词:就是手里拿着一份只有英文单词和中文释义的生词表死记硬背。这样背下来的单词,可能对应试有用,但对于真正运用这些词汇是没有用的。
举个例子,wage这个单词,很多人知道它的名词含义是“工资”,同时它还是一个动词,中文释义是“发动”或“进行”。如果你只看中文释义,并不知道如何使用动词wage:是发动汽车?还是发动大伙一起来捐款?还是发动战争?
而,如果是在阅读中碰到了作为动词的wage,
首先你读到的这句话就是一个例句,说明这个词的一种用法。
同时,和听力相同,听力需要对照文本,阅读需要查阅词典,而词典中的例句是你的第二个参考——你会看到to wage a war,或者是to wage a campaign,但是你没有看到to wage an engine,所以最后这个说法你就不会去用。
在这两步的基础上,我建议要加第三步,就是在现实生活中寻找机会和情境去用这个词造句。比如,你在小区遛弯的时候看到邻居老大爷在和老大妈吵架,此时你可以造句说:The old man is waging a war against his wife. 虽然夸大其词,但是能够加深印象。
听和读是被动吸收的过程,下面要讲的写和说则是对语言的主动运用,可以说是提高了一个级别。听力和阅读非常流畅的人,写和说不一定及格。
写作和口语的训练过程最好有人指导,因为母语惯性所带来的弊病在这两个部分尤为突出,且常常是下意识的,不自知的。比如,因为中文里的他她它发音是完全一致的,导致很多人说英语时he和she不分,还有单复数,在中文里是不存在的,导致很多人会在复数时用is,或是漏掉后缀s。这些错误,尤其在对话过程中,往往是不被指出的,因为它们不妨碍交流;但如果不被指出,则你很不容易意识到自己有这些问题,也就失去了针对性训练的机会。我建议在口语训练的初期要有高水平的人实时指出错误,直到你进步到可以自我纠错的那一天。
写作,从某种程度上说,比口语容易。因为首先可以通过阅读去模仿,其次思考时间比较宽裕。而说话的时候依靠即时反应,对语言掌握程度要求更高,此时拥有一个高水平的帮手是十分必要的。
实用小工具
学语言很多时候是比较枯燥的,尤其当你对语言的掌握还不是很纯熟的时候,只能学一些简单的功能性的东西。所以有些人会想要让学习过程更有趣一些,比如通过观看影视剧。这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有双语字幕。双语字幕在十年前是比较稀罕的,但现在已经俯拾皆是了,甚至许多小语种片源会带有中英双语字幕,有些日剧有中日双语字幕,这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所有工具都仅在你运用的时候才产生价值,如果不求甚解只看剧情,那也是没有用的。在英语字幕中看到生词或者不熟悉的说法时,按下暂停键,去查一下词典,只有主动去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前两天我的一个师姐看到一则某比特币大亨染上新冠病毒过世的消息,上用了dies。她问是否代表这是假新闻,我说仅凭这点不能认为是造假,因为在我印象中,讲虚构故事(剧本、童话)或是陈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时,可以全部用现在时。但我说的时候并不确定,所以后来我又去百度了一下“president dies”,发现很多国家领导人逝世的新闻标题都用了一般现在时dies。巧的是,当晚我在《罪夜之奔》(The Night Of)的最后一集看到,律师在法庭上作最后陈述的时候,全部使用了现在时来描述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把这个发现同步给师姐,大家都为学到了新知识而高兴。
学习就是这样,只有pay attention在生活中主动发现问题,才有机会学到知识。而且,你常常会发现,在你思考这个问题时,各种答案和辅助信息会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这不是巧合,这些信息一直都在,只是以前你对它们熟视无睹而已。
第二个小工具是英英词典,建议所有人都要用。对初学者来说,可能会很费时间,因为往往每个释义里都有生词,为了看懂释义还必须查很多次词典,如果实在吃力,就用有英文例句的英汉词典。
推荐两个英英词典程序。我自用的叫The Free Dictionary by Farlex,这是一个免费的电脑软件,除了词典之外还有百科全书、法律词典、金融词典、同义词、缩写等词库,甚至还有维基百科,不翻墙也能看。它有联网和断网两种模式,联网模式的词库优于断网。
有个朋友推荐一款手机app,叫欧路词典。你可以添加常用的英英词典作为词库,还可以标记生词并以此跟踪自己的学习进程。当同一个词被你标记了五遍、却还没有记住的时候,就要重点攻克了。
英英词典中有一种词是例外,遇到它们可以不用死磕英文释义,就是专有名词。比如,乙醇,或者,山毛榉树,你费了半天劲总算把释义里的每个单词都查明白了,但还是不知道这是个啥。碰到这种单词,英文释义了解一下,然后查中文释义就好。
第三个小工具是生词卡,可以根据个人习惯而采用多种形式,但是比较合用的生词卡都需要自己输入内容。有人用纸卡,正面写单词,背面写释义;我看过有人用一种叫Anki的电脑程序,来记生词;我自己是用Word文档抄的,最早还没有电脑的时候都是手抄的,现在已经方便多了。
以上三种工具是比较容易获得、价格也比较低廉的,下面要介绍的Rosetta Stone,据说是用来训练外交官的语言学习软件,正版是需要付费的,买断价格大概每门语言是一两千。Rosetta Stone模仿母语学习的模式,通过看图说话和替换部分内容来训练学习者对语言的熟悉和掌握。我之前试用过它的法语和日语软件。虽说Rosetta Stone是适用于零基础的初学者的,但我用下来发现,它更适合用来学习以阿拉伯字母为基础的拼音文字,因为它省略了训练你记住文字和对应的发音这个环节,因此对于阿拉伯字母拼音文字之外的语言(比如大部分亚洲语言),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就直接用它学,是有困难的。
一些有用的信息
因为有读过至少100本英语书并且记生词的习惯,所以时至今日我大概能判断不同文体的阅读难度是怎样的。
阅读流畅感最强的通常是本领域的说明文,前提是你对本领域的英语词汇有基础。比如,对我来说,讲剧作的书永远是看起来最快的。但是,陌生领域的说明文可能会难到天上去,我看过的最艰深的书是一本关于平行宇宙的物理学专著,看到后面几章,已经佛系到生词都不想查了……
难度比较适中的是议论文/杂文,因为目标明确,是为了讲清楚一个观点,也为了尽可能地扩展影响力,所以会focus在逻辑而不是修辞上,而且辞藻不会过于华丽。对于有一定英语基础的中级学者来说,可以多看报章杂志上的议论文/杂文,不仅难度适中,而且从中学到的词汇往往具有更高的实用性。
生词最多的就是小说,尤其是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那种著作。文采,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用词汇堆出来的。
后来又有听众朋友问到什么样的美剧适合拿来学习。我感觉这个还是要根据个人的水平来定,判断标准跟听力材料一样——略高于你现在的水平。从大类型来说,讲述普通人的普通生活的故事是最容易看的,比如《老友记》《我们这一天》;难一点的是普通人的生活再复合一个专业领域,比如《绝命毒师》《傲骨贤妻》;再难一点的可能是fantasy了,因为牵扯到世界观的搭建,可能会有造出来的词,其中软科幻(《怪奇物语》)又比奇幻/魔幻/玄幻(《冰与火之歌》)要容易;最难的应该是《纸牌屋》这种,语言又高级,内容又不熟悉的;看似不难但其实很难的是喜剧,因为幽默是很难跨越语言传递的……
第二条信息,关于考试。
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考试了,但是该考的也都是考过的。专四、雅思、托福,还都是测试日常的运用能力,但是GRE和它们不一样。
GRE是我一生中唯一报过班去学习应考的考试,当时报了新东方的词汇班,因为词汇实在太难了。本以为考过GRE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再看见这些词了,但是我错了——后来念电影学专业研究生的时候真的碰到过好几次GRE词汇。所以,如果是想出国念文艺理论方向的同学,建议还是要认真对待GRE,考试内容在学习中出现的频率会高于你的预期。
第三条信息,关于翻译。
如果说,写和说比听和读要高一个段位,那么翻译比起写和说来要再高一个段位。也就是说,写作和口语水平都非常棒,也不能代表你就能做好翻译。很多东西不是字面互译的,而是要理解在原语言中的核心意思和微妙差异,再到目标语言中找到相似含义和程度的表达方式。
比如中文里的很多称谓是无法直接翻译到英文的。父母的朋友,我们喊叔叔阿姨,但英文中只有父母的亲/堂/表兄弟姐妹才能称为aunts和uncles,父母的朋友只能称呼姓名;同学、师兄师姐、学弟学妹,在英语里往往是加了一些定语的friends。
还有更微妙的例子。
比如中文里的“随便”,不能总是直接译为whatever。因为英文中的whatever是一种比较冷漠的表达,表示“我不在乎”;而中文里的“随便”有时代表客气和友善,代表对对方的尊重,“我放弃我的话语权,你来定”。所以,有时候如果直译为whatever,会显得生硬而不懂事。
再比如英文中的I think so,也不能总是直译为“我觉得/认为是”。在表达主观判断时,可以这么直译,比如当回答“你认为他会这么做吗”的时候,I think so可以译为“我认为会”;但是,假设一对夫妻出门后,丈夫问妻子“你锁门了吗”,此时妻子说“I think so”就不宜译为“我觉得锁了”,而是“应该锁了吧”,因为是表达对事实的把握,虽然英文原文完全跟“应该”(should)没有关系。
最后一条信息,也是最重要的,关于学习中求助于其他人,包括老师、报班、还有语伴。这里强调两点:
第一点, 不要迷信肤色、国籍、受教育程度,这些统统不能保证教学水准。即使这个人自己英语没问题,也不代表他适合教你。
第二点, 别人的帮助永远无法替代你自己的努力,不要指望有了帮手之后就可以躺平,不管这个帮手多么厉害。
三个关键词
自律 Discipline,自己该花的时间和精力,是无法外包给其他人的。好在,语言这个东西,基本上花了时间就会有收获,不同之处只是效率高低而已。我去年看了David Epstein的Range这本书(可惜还没有中译本),里面提到两种学习对象:
一种叫做kind learning,是规则完备且固定、几乎不受人为因素影响的学科,比如国际象棋,跟谁对弈并不影响对弈规则和套路。语言、健身、乐器等,也属于这一类,基本属于,只要花时间,方法又不是太离谱,都会有成效的学习。
另一种就比较复杂了,比如谈判技巧、心理博弈、社交手腕等等,规则很可能随对象的不同而变化,人为因素对学习过程有较大影响,随机应变的系数大大增加。这种就不是花时间就一定能学好的东西了。
自信 Confidence,勇敢地去犯错,才有可能进步。每个人都想look good,但不要让自尊心阻止你去试错,要有一张厚脸皮。
创造性 Creativity,这里指的是灵活地想办法去绕过自己的短板。比如,无法长时间集中精力学习,就在中间穿插其它活动;要是发现跟别人互动起来学得更快,就报个小班。
学习语言的意义
当然一定有比较现实和功利的意义,比如你想出国念书,或是工作上有国外业务。
更重要的是,一门新的语言如同一把钥匙,可以解锁一整个浩瀚的文本海洋,而每种语言不同的内在逻辑会对你的认知和思维模式造成反哺,假以时日,多种语言在你内心形成的多元性,是非常有营养的。
That being said,还要补充一句:我一直觉得掌握新的语言是非常有益的,但语言也并非是非学不可的东西。语言是被用来表达想法和观点的工具,而想法和观点本身的价值远远超过语言。当你创造出了价值,语言的匮乏完全不构成障碍——拍出了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奉俊昊,可以找到最好的翻译为他转达获奖感言;马斯克和扎克伯格之流,如果要到中国来谈生意,全世界的翻译都愿意为此工作吧。所以,如果你实在没时间学语言,或是实在不擅长学语言,也没关系,当你创造的其它能量足够大的时候,工具俯拾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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